一個月下來，那幫煙民已經習慣了飯後在北墻外面抽根煙。而鄒天來已經不僅是來抽煙，他有了更重要的一件事：來餵海軍的狗。他驕傲的向周圍人演示著他這段時間訓狗的成果。只見他手裏拿著半根香腸，球球盯著他，流著口水，一個勁的搖著尾巴。他說：“臥！”球球就臥下來，他給一塊香腸。他又說：“趴下！”球球就趴下了，他又給一塊香腸。他再說：“球球，翻一個！”只見球球軲轆一下就翻滾過來，他高興的又扔一塊香腸，球球跳起來準確的接住。

鄒天來用鞋刷子把球球的毛梳的展展的，讓它在雪地裏打著滾，身上也幹凈了。有一天他神奇的發現，其他隊在喊口號唱歌時，球球也總發出自己的音調。鄒天來沒多久又訓練出：“球球，喊口號！”球球就能發出一種聲音。他又說：“球球，唱歌！”球球又是另外一種聲音。

隊裏都傳著鄒天來的訓狗的神奇，萬林波說：“哪天讓我們見識一下。”向雨傑那幾個說就是。

鄒天來高興的說：“每天吃完飯都在表演，你們隨時來觀看。”五班全班人都出去看，果然神奇。大家每天一吃完飯有事沒事都去那裏逗球球。

隊幹部知道那地方是煙民的聚集地，但水至清則無魚，也不能趕盡殺絕，特別是在這荒郊野外。隊幹部每天吃完飯在院子裏總會不經意的盯著誰出了北墻，大概出去了多久。奇怪的是最近到北墻外面的人越來越多，時間也越來越長。連萬林波這樣的好骨幹都被拉過去了，難道是煙民增多了？這可不是個好兆頭。

這天午飯後，隊幹部盯著萬林波向雨傑，便跟了出去。一看圍了一大圈人，鄒天來在中間拿根香腸和海軍坐在一起，球球在前面，邊說邊表演，神之微笑的海軍，可愛的球球，開心的鄒天來，一群興奮的觀眾，兩名隊幹部墊著腳在外面看著裏面的表演，直到表演結束，大家才發現隊長教導員。隊長青著個臉，一堆人嚇的瞬間四散而去，只留下了鄒天來。

鄒天來皮笑肉不笑的說：“這小狗挺可愛的，來的時候看它挺可憐的，特別像我家的那只。”

教導員看著旁邊的海軍穿著一套肥大的冬季作訓服，問他：“海軍的衣服也是你給的吧？”

鄒天來嘿嘿的笑著點了點頭。

隊長說：“趕緊給我回去，一天到晚不務正業。”

鄒天來趕緊溜了。

剩下了海軍在那呵呵的笑著。

教導員說：“鄒天來有這份愛心，也很難得。這娃除了訓練有時偷點懶，鉆個小空子，其實倒也沒什麽壞毛病，平時也是隊裏的開心簍子。”

隊長笑了笑說：“是啊，條令條例也沒說不讓人家餵狗啊。從入學到現在他明顯瘦了很多，減了三十多斤了。”

教導員說：“要餵就讓餵去吧，邊防上都有軍犬，遲早要跟狗打交道的，帶著大家提前進入狀態吧。”

隊長說：“你這也絕了。是不是你也想餵？”

教導員笑著說：“你還說對了。”說完也在一邊逗著小球球。

零下二三十度的南坊確實很冷，但是暖氣燒的還不錯，不管什麽時候回到宿舍裏，盡管撲面而來的是由不同體味混合而成的特殊氣味，但溫度是第一需要，所以這個20多平米的十人間還是很溫暖。

中午的午休是一種遭罪。隊幹部老說我們懶，讓中午拉開被子睡，提前三五分鐘起床疊被子，但好像沒有一個人拉開被子睡。能睡一會是一會吧，有一個人提前起床吱吱扭扭的疊被子，會把大家吵醒成為公敵。如果被子疊不好，下午他來檢查內務，我們又慘了。我們要穿裝具，領武器，還要排隊上廁所，他似乎沒有考慮我們起床後十分鐘裏的工作量。所以有的鋪開睡袋睡，有的蓋大衣睡，有的靠在暖氣片上睡，有的兩個人擠在一起睡，睡上幾十分鐘起來腳還是冰涼。

最期盼晚上就寢時間的到來，脫了衣服蓋的厚厚的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溫暖的被窩裏得到舒展，那是一種全身心的放松。沒有崗哨的夜晚，一覺睡到天亮，那是最幸福的幸福。

昨晚半夜被凍醒了，窗戶上凍出了一層美麗的窗花，鼻道裏呼吸著與體溫相差甚遠的冷空氣，那種冰冷不斷向被窩裏穿透，我們不得不蜷縮著身體保護著被窩裏的那點溫度。凍醒的不止一個，不停的有人翻身，床不時吱吱扭扭的響著。

早上起床，值班員通知集合的時候各班把水桶和臉盆帶上。既然讓帶這兩樣容器，那必定是跟水有關系。鄒天來站在窗戶跟前說：“這是又怎麽了啊，難道是要抗洪搶險啊，剛掃了兩天的雪，能不能消停點。亮亮你知不知道幹什麽啊？”李亮亮說：“不知道啊，趕緊集合吧。”

集合以後，場部的班長在旁邊站著。隊長說：“昨晚暖氣停了，原因是場部水塔的水泵壞了，停水了，水進不了鍋爐裏，得從廁所旁邊的水管那裏接水，灌到鍋爐，趕緊送暖氣，否則暖氣管道隨時可能凍裂。咱們隊負責給鍋爐裏擡水，大家註意安全，現在跟著場部的王班長走。”

水管在坡底下，鍋爐房在坡上面，雖然只有一百多米，坡度也不是很大，但那條小土路上的雪我們還沒來得及掃，雪上面凍成了一層冰，黑燈瞎火也看不清楚，我們打著手電擡著水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，雪地裏嘎嘣嘎嘣的響。大家都戴上了面罩，燈光下，一股一股的熱氣從面罩裏吞吐著，沒過多久面罩上的濕氣結成了一層冰。

天亮的時候我們終於灌了半鍋爐水。緊趕緊的吃了飯，請領武器裝備，邊院的課比天大。到了靶場，教員並沒有因為早上大家的勞累而降低訓練標準。

吃完午飯，隊裏通知接著擡水，水塔上結了冰，人沒法上去修，大家一臉懵逼。鮑犇說：“能不能讓大家喘口氣啊。”鄒天來笑了一下說：“走吧，都不擡水，晚上又得挨凍，如果管道破裂，凍不死也凍個半死。”

早上還好，路面都是凍著的，中午雪化了，滿地的泥，比早上的路要難走的多，幾十個人的隊伍小心翼翼的擡著桶、端著盆，搶救著晚上的那點溫暖。

大家正幹的熱火朝天，大門口哨兵通知說有個女孩找李亮亮，李亮亮給萬林波請了假去大門口。腦子裏想著會是誰呢。遠遠的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，便放緩了腳步，說好的分手了，可她怎麽來了，並且還是在自己最苦最狼狽的時候，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的泥土，腳上糊滿了泥的戰靴，不由自主的拍了拍身上，跺了跺腳。

她站在那裏，清澈的眼睛直直的望著他，順著微風，幾絲頭發撫過清秀的臉龐，花色的圍脖在脖子前面繞了一圈遮住了嘴，兩頭錯落的搭在白色的羽絨大衣上，宛如一株水仙綻放在冰天雪地裏。

李亮亮走到跟前，不停的搓著手上的泥說：“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？不是說好的分開了嗎？”

女孩沒說話。李亮亮說：“我們都在幹活。宿舍裏很擠，到附近走一走吧。”女孩沒說話，轉過了身，跟李亮亮一起向南嶺方向走去。巡邏路上的積雪也開始融化，碎石路上並不泥濘，走起來吱吱的響、兩個人都不說話。一直走到了溫暖的南灣，停了下來。

李亮亮嘆了一聲氣，苦笑著說：“你看看我這滿身的泥，我給不了你幸福。你說的對，別人都是成雙成對的出入，有二十四小時的噓寒問暖，而我連每天一次的問候都做不到。你母親說的也對，這樣的日子只是個開始，前面還有看不見盡頭的苦頭，不能一開始就是個錯誤。”

女孩轉過身輕輕的抱著李亮亮：“說對不起，我從來沒想到你是來這樣的地方學習的，我也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處境，看到你的樣子好心疼。”

李亮亮說：“說好的分開就分開吧，我們都討論了那麽多次了。有可能我以後的生活都是這個樣子，甚至比現在還糟糕。你放開我吧，別把你身上弄臟了。有什麽話電話裏說就行了，一個女孩子家一個人跑這麽遠的地方來，也不害怕。”

女孩說：“我到西安出差，不見到你我怎麽能安心呢。電話裏都是氣頭上的話，我的愛情我說了算，你不用考慮我媽的話。”

李亮亮說：“你看看，不管什麽樣的天氣，我們就從你身後的山頭上一直摸爬滾打到我身後的山頭上。每天除了吃飯睡覺，都是在這座山上趴著，跑著。你工作也穩定下來了，談戀愛跟婚姻不一樣，我們記得彼此的好就行，但是我不是那個能陪你慢慢幸福的人。”

女孩說：“只要有真愛，不管距離多遠都是幸福的。哪怕是牽掛，哪怕是無盡的思念，我都願意。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，一個不獨立的女人是即便是天天跟在老公跟前，也是沒有幸福的。我不圖榮華富貴，在這冰天雪地裏摸爬滾打出來的，才是值得托付一生的好男人。不管你走到哪裏，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，我也能照顧好自己，不拖累你。你還要逃避什麽？”

李亮亮忽然看見有兩個人向這邊走過來，就跟女孩說：“別這樣，我們領導過來了。”女孩扭頭一看確實有兩個人，就把手放了下來。那兩個人看見了他們就拐到了南嶺方向。

李亮亮說：“咱倆的事不要這麽黏黏糊糊的，我下午還要上課，你趕緊回去吧，剛下了雪，路上都不好走。這地方遠，車也不好坐。”

女孩擡頭看著他的臉，嘴唇上還有一道幹裂的縫和一層幹幹的皮，黑紅色的臉龐，凍爛的耳朵上還結著痂，低頭看著他身上的一層泥，已經弄臟了自己的衣服。再看他那一雙手，手指頭粗粗的，像幹裂的樹皮，上面還纏了幾個創可貼。

女孩抓起了李亮亮的手，看著李亮亮，眼眶裏忍者兩滴眼淚說：“對不起，亮亮，我不應該在你這麽辛苦的時候那麽任性的發脾氣。之前是我對你的生活不了解，現在我知道了，我在你們大門口看了很長時間，一下車我就知道了你的生活，我就全明白了。說著就忍不住抽泣著趴在了亮亮肩膀上。”

李亮亮說：“這段時間我也冷靜的想了很多，我們之間有很多的不合適，我們都應該理智一些。”

正說著，又看見鄒天來從遠處跑來喊著：“亮亮，教導員說讓你和你女朋友到他辦公室。”

原來剛才出來散步的是大隊領導，在領導看來，一個學員和一個女孩在荒山野嶺之間摟摟抱抱，是很敏感的事，迅速打電話問是哪個隊的，門口哨兵說是二隊的李亮亮，教導員就讓鄒天來來叫他們了。

到了隊幹部辦公室，教導員先讓女孩進去，把李亮亮留在門外悄悄的問：“你小子是不是引火燒身？李亮亮說，教導員，絕對沒有，這是我高中同學，談了兩年，她嫌我老不理她，她家人也不同意我們交往，我不想耽誤她，前段時間算是分手了，她說要來找我說清楚，我說沒必要，誰知道真的來了。”

教導員說：“你敢騙我我就騸了你。”

李亮亮說：“天地良心，清白的很。”

教導員說：“那就進門說。”

教導員簡單的問了一下情況就笑著說：“感情是個緣分，更是珍惜出來的。難得女孩對我們邊防軍人有這份理解，也難得女孩能不嫌棄亮亮，就在我這好好聊聊，我去看看大夥幹的怎麽樣了。下午給你批兩個小時假，送女孩到鎮上的班車。”說著就出去了。

下了樓趕緊把具體情況跟大隊報告了。大隊領導說：“就你二隊的學員能耐的很，把女孩都勾引到這荒山野嶺了，摟摟抱抱的。我跟你說，嚴格把關，再仔細盤查，別惹出什麽是非來。”

教導員趕忙說：“哪能呢，這是咱邊防學員的魅力，一定嚴密跟蹤，嚴把關口。”

送走了女孩，教導員問什麽結果。李亮亮說：“說出來很多誤會，對未來也理了很多坎，她家人的工作她去做，她都努力到這份上，我們一起努力吧。”

教導員說：“你別感覺自己日能的很，見好就收，別把自己端成了個老光棍。”

李亮亮女朋友的到來，在這個純男性的群體裏無疑會迅速掀起軒然大波。特別是經鄒天來添油加醋的說抱在一起那個叫做纏綿啊，引起了不少人的遐想，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思念。特別是邊燦，被撩逗的內心開始騷動。下午大家見了李亮亮就開著各種各樣的玩笑。晚上還是擡水，擡的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。好在第二天換了其他隊擡水，又擡了一天水泵終於修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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